多少任真性纯灵如一泓清泉的赤子之心,在接受世俗社会功利法则的改造中沦为灵魂泯灭的惟利是图;多少坚持本心坚持自由意志而甘愿承担一世之罪恶以慰众生的天才,于个体与时代强烈格格不入的矛盾冲突中无奈放弃个性价值,退化成为与一世而随波逐流的傀儡弄潮。君不见,花落知多少。
传统,习俗,惯性,常规——人性的桎梏和异化、束缚与沉沦,具有永恒的悲剧意义。
狂风暴雨般的炽热情绪,癫狂在
曹禺脑海中,成就了文学史上的不朽之作
《雷雨》。雷声轰鸣,雨丝飞窜,直把一腔炽热震撼了天宇,把丑陋肮脏的现实拉扯成一地玻璃碎片。对于宇宙人生的深刻观照和血泪悲悯浓情,交织成一束凄异邪恶但又真切如曼佗罗般的美丽,好似要将人性中的堕落与沉沦、谦卑与畏惧粉碎成决裂于
红尘俗世的一缕孤缈青烟。其高度的艺术成就、对于旧秩序的猛烈冲击不可避免地迎合了当时的某种政治需要,曹禺被激进迷狂的时代收束在狭窄尴尬的瓶颈之中,随同一场场政治风暴狂欢震荡——他的写作完全被限制在规范化的模式之中,而他自身也无可奈何地沦为服务于政治的历史性工具,用“阶级斗争”的观点将那疯狂着生命自由与神采的华章改造得面目全非。内心深处之异端叛逆,不自由毋宁死痛彻骨髓之淋漓快意,于阴晦凄怆之境地中消靡。
文艺创作的刻板教条化、传统惰性社会习惯的压力、激进政治的冲击,其力量竟是远远胜过个人非凡的创造力以及天赋的才华和性情。缄默乃至服从,于既定模式中创作出毫无生命价值深度与厚重感的“御用品”,并在那场“红色狂飙”中背叛自己的灵魂:为了追求“进步”、急于划清界限解脱自己而洒下一纸氤氲着放逐与沉寂气息的诬陷笔墨,失去伟大的
通灵宝玉,为势位所误,从浩瀚的海洋萎缩成一道小溪流——当个体生命的真实性和完整性都不能保持、而异化堕为迷茫大流中的庸众时,又怎能以不可让渡的尊严与灿烂捍卫生命的自由权利和价值原则?
只有将个体
生命的尊严感深深扎入灵魂之中,才能保持恒久的理想主义激情,也只有保持恒久的理想主义激情,才能达到理性生命的高度自知自醒,于人生风雨中呵护灵魂自由,于传统权威、理论习俗的窒息中打开一片新的天地,用与生俱来的高贵禀赋——智慧、良知、风骨、脊梁和傲然挺立的人格尊严刺破旧传统坚硬厚实的外衣,拯救在种种旧有习惯制约下酝酿的层层悲剧。正因这个世界如此之不完美,生命中才夹杂充满着层层密密的矛盾,回避矛盾则是庸众,粉饰矛盾则是小人,揭露矛盾、挑战现有常规以促进启蒙之新生、坚守理想之永恒,才是真正具备独立和崇高品格、真正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站立起来的人。真正精神界的猛士必将直面血淋淋的鲜血,发掘开拓并改造那真实而惨淡的人生。
偏见习俗就像人类在发现自由之光明和永恒独立价值之前一样,会成为引导捆缚那些没有思想的芸芸众生的缰绳。坚持真理、打破常规习惯之束缚的自由意志和独立精神,只应当属于强者和那些具有美德的人,因为那些卑微的随波逐流的寡廉鲜耻的行为总是属于屈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