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兵诗歌：中秋夜，想和李渔一起看月亮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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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冷冷的月光里
映照着处女座的李渔
是否还记得
你在夏李伊园花下赏月的样子
你拎着酒壶跟在月光后面追
一直到月斜枝头:
醉倒在你自己的影子里



后来，你离开家乡去了金陵
在秦淮河边上看月亮
听着船里笙歌艳舞
水中的月亮被划动的木桨摇碎了
变成了千万只虫子
一口一口地咬在你的心里


每年的中秋赏月是你最开心的时候
黄酒、螃蟹、桂花都是你的最爱
唯独那一年是个例外
船横卧在江心
乔姬的香尸横卧舟中
像水中一枝沉睡的白莲
那天你喝醉了
想跃入水中与乔姬一起化作比目鱼
自由自在


晚年你归隐西子湖畔
每年的中秋夜
你划着小舟到西湖的最深处
听着弢光寺的钟声
静静地看月升月落，月圆月缺
身边的那些爱姬
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唯独你和你的影子漂在水面
与月亮的影子一起


很多年过去了
中秋还是那个中秋
在那个爬满青苔的芥子园
戏台上已空无一人
只有静静的月光
在肩膀移动的声音
那些富贵名利的烦恼
都掉到水里
像死去的一条鱼沉下去又浮上来


中秋夜，想和李渔一起看月亮
一起喝酒，一起回忆青春时光
在芥子园的池子边上
随便搭个凳子、搭个桌子
光脚丫子就搁在栏杆上
睡莲已经睡着了
只有桂花香飘过来
泡在浓浓的酒里


今年你再也不用去邻居家借酒杯了
用那些一次性茶杯就可以
反正树也砍得差不多了
就连芥子园门口的那棵石榴树
也已经有人在惦记


红酒加了色素之后变得更红
看上去有品位又上档次
月饼里的防腐剂你尽管放心
今年吃不了更利于存放
到明年的中秋依然光泽如鲜


如果你还嫌孤单就叫上几个美女
在那个漏水的戏台子上
咿咿呀呀地哼上几句
虽然唱功比不上你的乔王二姬
但总归是选秀选出来的


中秋夜，想和李渔一起看月亮
然后在月光里谈谈你对人生的看法
当初你父亲叫你当商人
你母亲叫你去做官
可时运不济的你
最后弄得文不文商不商
一生漂泊在酷暑秋风里
只有快乐像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为你遮挡着文人最后的一点面子


中秋夜，想和李渔一起看月亮
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苦
只想跟月亮诉说
你希望这杯酒
是一杯带有防腐剂的毒酒
在胃里慢慢中毒
你希望这个月饼
是一个带有甜味素的毒饼
慢慢地改变自己的口感


中秋夜，想和李渔一起看月亮
看自己的影子由长变短，由短变长
听那些往事由真说假，由假说真
飞短流长的日子成为全民狂欢的节日
你说不喜欢用这种方式过节
与其在唾沫中淹死
还不如让月饼毒死


当十种曲散场的时候你乘着月光而去
你长长的衣袖飘起来掠过树梢的露珠
抬起头
呆呆地望着你飞行的方向
月已归西
唯有空空的月光
碎了一地


(原载《诗选刊》2020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