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戈散文：何为自我？

admin

何为自我？





早起，趁着早凉，写了一页字帖，把昨晚看的书整理出笔记，手机不断跳出各种页面：各路名人、明星、网红的小道消息，骇人的标题、虚实难分的内容、夸张的煽情（我不需要情绪，请给我一点事实或真实数据好么？），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股子灼热的戾气，以及收割流量的急迫。把它们关掉。陆续卸载了一些软件，除了找资料和必要的工作联系之外，尽量远离网络。







回头看看真正的文学作品，那种“我之为我”，几乎无法预料下一句的自我致密感，简直令人感动。那些作品，是土星，木星或其他任何尚未命名的星球吧，它就在那里，自顾自地旋转，包括它的错误、瑕疵，也在闪闪发光地旋转，它们都是完整生命体的一部分，所以，你对它，也只能持完整的态度，要么完整地喜欢它，要么完整的讨厌它——“滚你的吧，滚到老娘看不到的旮旯里去”。反正，它不会被他人的好恶切割、引导和赎买。你想拿把刀，像吃牛排一样，把喜欢的特质切下来，别的扔掉，指导它下次按顾客的口味烹饪，那是不行的。







这就是文学的尊严。文学不是按需调整的产品制造商，也不是服务行业。它是一个人真实地活过，欣喜若狂，痛彻心扉，心里太满了，溢出来，他想喊，想歌，想哭，想大笑，想推窗告诉全世界他的狂喜，他快乐地周身发热，恨不能在寒天也跳进冰水，哪怕是穿着破棉袄，顶上没有瓦，写在几片破纸上，他也得写，他不得不。







前一阵里闹哄哄的林先生事件，现在乱扯几句——别说是他，互联网上戏精太多，很多人都是按转发量来调整表达路数，经营自己的网络形象，人类何其软弱，我们是容易被裹挟的，都趋向赞美、情感支持、抚慰和利益，渐渐成瘾。悦已不悦人，永远忠于自我，顺应本心，不屈从于诱惑，要有强大的内心和定力。停下来，听听你的初心，不要背离它。因为，只有它永不背弃你，也不会反噬你。为了最初写出一篇好文章的狂喜而去写作吧，其他的，无须在意。







之前说：“我是感觉很多女性缺乏清晰有力的主体性，她们好像只能在关系（夫妻、情侣、家庭……）中找座标，靠别人来确认自己，力气也都用在这里，消耗了大量的精力和情绪能量。我觉得力气应该拿来完成自己的人生理想，关系是在此之上的取舍。”







并不是说人类应该不婚不育，不尽家庭责任，而是说一种自我的定位。这个定位，会帮助你减少人生耗能，比如说，遇到劣质对象，自我清晰的人，会很简明地判断出：这是一段不利于我的关系，无法营养我的关系，那么OK，切断它对我主体的消耗就可以了，非常简单。这个断裂是中性的，也不会生出太多怨气。但是一个只能在关系中定位自己的人，就会陷溺于失败感，因为她的成败是靠对方来判断的，接着陷入无聊的雌竞，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浪费本该用在建造人生前景的能力、能量和情绪资源。







喜欢，很多人把它当成褒义词，其实，它是中性词，甚至贬义词，比如“吸渣体质”，我有一个闺友，从不缺乏追求者，但是，这些人几乎可以组成一个渣男百科学书，恶行纷呈，让人眼界大开，我闺友一直遗憾她的一生蹉跎在这些无意义的来回磨折中——渣男并非一把夺命快刀，而是温暖的烂泥塘，往下踩，没有落脚点，往前走，他用甜言拖住你，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消耗，使别人也渣掉——果实被轧干汁水精华的那种果渣。渣男的渣，就可怕在，它不是形容词而是使动词……说真的，有些喜欢简直比讨厌还可怕。有时，我们拼尽一生力气，散发出强健独立的气息，就是为了让某些人不敢靠近——就像每日强身健体，是为了让病毒不喜欢。







同样，因为自我的可贵，最好的爱，就是懂得尊重对方完整的自我。一直很喜欢托尼·朱特说的：“爱情是这样一种境况，它使被爱的人满足于独处”，这个“爱情”其实可以扩充为广义的爱， “独处”，也不是一个实景，而是一个精神意象。







无论是亲人、夫妻还是朋友。人和人，也就是自我和自我之间，是平等互重的，不管是父母和孩子，还是丈夫和妻子，或是友人之间，都不是强弱关系，不是一个手握答案的人，威权并重，或是溺爱有加，去整改或驯服对方，而是从内心深刻地理解：对方是个独立于自己的存在，TA是为TA的人生理想，而不是为我的期待值而活，“我对你很满意”、“你让我很失望”这种上下级之间的对话，不应该发生在平等的自我之间（我妈对我，我对我女儿，都没有使用过这种气势凌人的句子，把自己当中心去要求对方，让别人为自己而活，这不是自我，而是自恃）。







劣质的关系，像某些人驯养宠物，或是把自由写作变为命题作文，他们喜欢的，是对方利于自己的那部分娱乐性功能区，或是，对方必须活成让自己认可的样子，而不是欣赏对方强健有力、野性不羁的本体。在这些关系之中，“被爱者”是不会被营养的——靶心偏移之后，自我当然不舒服，所以，判断一个关系的优劣，其实很简单，就是看你在这段关系中，喜不喜欢自己，也就是和自我的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