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及其后继者》：为什么要学精神分析？

萱烁言叶

《弗洛伊德及其后继者》：为什么要学精神分析？
卢国斌
对于学术著作，我偏爱那种直白粗粝到让人觉得简陋的书名。无论是原著者还是译者，只要稍有涵养，便断然不会将真正的好书冠以“圣经”、“名著”、“大师”之类花哨浅薄的词语，因为一部厚重的学术经典就像低调而静穆的旅人，质朴中柔和地发散着一种锦衣夜行般的光芒，无需表白。
在北大和中科院上心理课，不少同学向我推荐这本米切尔和布莱克夫妇合著的《弗洛伊德及其后继者——现代精神分析思想史》。
精神分析学在不少人眼中可说是“熟悉的陌生人”。一位好友从事财务工作多年个性颇为沉稳，可每到月底，面对成堆的报账单和结算表他总难免心浮气躁肝火旺盛。有次半夜打电话来诉苦，没聊几分钟他就冷不丁冒出一句：“唉，我知道，我的超我又在收拾我的本我了。”作为精神分析学的开山祖师，弗洛伊德应可含笑九泉，至少自他创派以来，短短一个世纪，就连遥远东方的普通老百姓也能在大吐苦水之余，随手借用他的理论贴切地自嘲一番。要知道，伟大的耶稣达成同样的目标花了近两千年。
但不可否认，当今社会，大多数人对精神分析的了解仅限于诸如潜意识、人格结构、恋父情结等少数几个形而上概念和荣格、阿德勒、弗洛姆等人模糊的背影，甚至一些心理学从业者也对克莱因、温尼科特、柯恩伯格等名字相当陌生。米切尔于是在书中指出：“（在后弗洛伊德时代）如果谁以为熟读弗洛伊德著作就等于理解精神分析，那真是落后于时代，这就好比认为牛顿的著作完全囊括了当代物理学，或者达尔文的著作完全囊括了当代生物学。”
我们为什么要学习精神分析呢？套用毛姆的理解，“那时我还不了解人性多么矛盾，我不知道真挚中含有多少做作，高尚中蕴藏着多少卑鄙，或者，即使在邪恶里也找得着美德。”所以我们要探索。而“探索心灵秘密的人能够看到不好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东西，心理病理学家却看到了根本不能表达的事物。”
《弗洛伊德及其后继者》并不是一本晦涩难懂的经院式专著。可能是出于向一般民众普及的考量，担任美国国家心理学治疗研究所公职的布莱克显然对该书的文字下了一番功夫。譬如一开篇，读者就被带到特洛伊古城、摩西、汉尼拔等悠远的古代场景和一系列原型意向中；而在阐述海因兹·哈特曼的学术思想时，作者更颇为俏皮地比喻道：“与弗洛伊德女儿不同的是，哈特曼拾在手中的远古长矛并没有唤起他对战争的想象，也没有使他对防御策略感到着迷。哈特曼超越了冲突，思考的是这些发现本身所具有的更广泛的技术意义。矛头是怎样制造出来的？……”这些随处可见的生动文学化语言熨帖地降低了读者的阅读和理解难度，却丝毫不影响全书的严谨性。
然而我仍必须借维特根斯坦的话——有时，一个句子如果用适当的速度来读就能被理解。我的句子全都应该慢慢地来读。——提醒读者，作为学术著作，这本书不适宜快餐式速读。甚至有时，即便慢慢读也未必能完全理解，但这至少是一个探索自我和内心的良好开始。
诚如拉康所言：“人只有经历过像欲望这样束缚他的局限，才能在由重新发现的知识所构成的领域中勾画出自己的处境。”读书也好，精神分析也罢，无非似懵懂小儿稚拙而执著地藉着一支蜡笔，在这个飘忽不定的世界中描摹和建构自己粗浅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