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莱娜·西苏生于瓦赫兰,1955年踏上法国本土,进入高等学府。她所见之法国,不仅维希政权的恶魔仍在盘桓,还很快被阿尔及利亚战争撕裂,1962年阿尔及利亚独立,所有“黑脚”背井离乡。60年代初,西苏第一次游历美国,为已经开启的博士课题钻研詹姆斯·乔伊斯的手稿。在此期间,雅克·拉康拜托她引导自己探索乔伊斯文学的奥妙,透过这层关系,她又结识了正在酝酿头几部大作的雅克·德里达。1965年,她获得索邦大学助理教授职位,1967年成为楠泰尔大学教授。同年的短篇集《上帝之名》(Le Prénom de Dieu)标志着她的职业生涯从此快速起步。在动荡的1968年,西苏和热拉尔·热奈特(Gérard Genette)、茨维坦·托多洛夫(Tzvetan Todorov)一起创办《诗学》(Poétique)期刊;更重要的是,时任教育部长的埃德加·富尔(Edgar Faure)委托她试验性任务:建构一所新大学。这便是西苏、米歇尔·福柯与吉尔·德勒兹思想的产物——万塞讷大学(巴黎八大)。新大学还召集了各色团体,共同组成“妇女解放运动”(MLF)。巴黎八大给刚完成乔伊斯博士论文答辩的西苏提供了一个英国文学教席。《之内》(Dedans)荣获1969年“美第奇奖”,使其文学事业辉煌再续。政治主张激励她与福柯一道投身“监狱信息运动”(GIP),并举荐亚莉安·莫努虚金(Ariane Mnouchkine)与她的“阳光剧团”(Théatre du Soleil)加入其中。1974年,西苏创设著名的“女性研究”学位,实属欧洲先驱。1975年是相当多产的年份,她创作了第一部剧本《朵拉的肖像》(Portrait de Dora),沉思肉体激情与写作的《灵感》(Souffles)问世。同年还出版了《无人之名》(Prénoms de personne),讨论弗洛伊德、霍夫曼、克莱斯特、爱伦坡和乔伊斯的作品。
莫妮克·维提格(Monique Wittig)1973年出版的 《女同性恋的身体》(Le Corps lesbien)在1975年就有了译本,而露西·伊利格瑞(Luce Irigaray)1974年出版的《他者女人的窥镜》(Speculum de l’autre femme)却直到1985年才被翻译出来。至于主要把雄心局限在结合精神分析与语言学分析的朱莉娅·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国际影响也一直有限。美国人中有凯特·米利特(Kate Millett),其大作《性政治》(Sexual Politics)曾在1970年引起轰动。卡罗林·海尔布伦(Carolyn Heilbrun)1973年的《走向雌雄同体认同》(Toward a Recognition of Androgyny)和帕特里夏·迈耶·斯帕克斯(Patricia Meyer Spacks)1975年的《女性想象》(The Female Imagination)都曾为该课题铺路。桑德拉·吉尔伯特和苏珊·古芭直到1979年才出版了性别文学研究的奠基著作《阁楼上的疯女人》(The Mad woman in the Attic)。
该文强调异质性(hétérogénéité)和色欲性(érogénéité)的力量,即异质性的色欲本身(hétééro-généité)——在符号学意义上,唤起“他者禀赋”的、动态的、游移的、流动的快感——全是语言学上形容女性“韵味”的配方。本维尼斯特的学说在西苏这里得到了史无前例的延展创新。因为女性写作的节奏,在西苏看来正是一种与“母亲”有着特殊关联的表述,意味着母亲永远不在家,正如昨日,正如今朝,正如“感染你的含糊嗓音”(l’équivoix qui t’affecte),按照德里达后来的说法,是缺乏自身特殊嗓音却说着不止一种语言的隐喻,源自拉康所说的“全然的含糊”。语言的再发现使其成为不止一种语言,令人着迷,同时在母亲与孩子,她的女儿与她的姐妹间诉说,这正是女性写作的魅力所在,是沟通的桥梁,是粒子加速器,是种种身份彼此混杂的漩涡。
因此“美杜莎”不是一具过去的形象,也不是一只常见的鬼魂,不需要通过符合其要求的驱魔仪式将其送还彼岸。她笑了,并非因她作为还魂的死者钻进了生者的世界,只因她来了,是要来写作自身的。《笑声》教给我们最重要的一课:女性写作不是来自过去的还魂,而是指向未来的降临。倘若认识不到西苏此文之“哥特性”所富有的建设性年代错乱[“哥特”往往预示着过去的还魂,按照福柯对安雷德克里夫的评价,是圆形监狱体系中可预见的“反形象”(contre-figure)],那就是“以勃起为保护伞”,用美杜莎的头颅犒劳自己,就是禁止自己看见并预见那让男人在艺术之盾背后也不得安生的烦扰。不过,即便这是未来的待说之话,女性写作也不是乌托邦式的。未来会来,会发生,或者不如说它正在来临且必将来临,因了西苏此文而化作神圣的吗哪,由文字把奥义送入口中。因此,“新来者”不仅仅是这些经由解码后的“无意识”紧密相连并有可能重新发明其女性书写模式之人。这些“来者”还是该文的文字本身,越过了监督机关,抵达了文本的文本(texte du texte),并借助诠释学的传播而使每词、每字都“哥特化”了,它们相互遮蔽,相互重叠,同音异义,雌雄同体,到头来更需要一种作为密语的解码科学,而不仅仅是诠释学了。